Monday, May 29, 2006

就这样,盲了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大家都叫他“黄生”。自从迎新周时在小货车上跟他聊过几句后,每回遇见他,我都会小声朝他叫声“黄生”,脚,总还是不停歇地走自己的路,好像这么叫一声,只是借意抬抬脚,跨过心里头的一条横栏。

离开数年,校园早已物非人非,可是,那天在图书馆,我竟然瞥见他--黄生。还是老样子,还是一支导路杖,仿佛时针围着他周转,时间一刻也没有从他身上移走。我想跑前去打个招呼问问近况,可是,我没有。

我不怕孤独,所以,就算他看起来很孤独,我也从未真正觉得他需要一个朋友、一些声音。直到,直到我自己盲了双眼。

托隐形眼镜的福,我盲了一个晚上和一个早晨。这段时间,刺痛感不断在挑战我的忍耐力,眼泪川流不息,仿佛眼里有个失恋的人立意要把身上最后的盐份和水份流尽。

痛分不出去,我能依傍的,只有朋友的肩膀和医生的本事。

失明加失眠的晚上,我那双模仿咸蛋超人造型包扎的双眼,像两根毒针一样,久久地刺痛着我。我想要一把声音,可是,亲爱的朋友正沉沉睡着。手指摸上了电话的键盘,又无助地放开。盲了双眼,我就连拨电话和躲在一旁说悄悄话的能力也没有。

比刺痛感更难受的感觉,是无助。因为我盲了,朋友们不得不告假当我的导路杖。我抗拒成为麻烦制造者,可是却无法逞强说“不”,因为我真的需要。

孤傲的迷幻高台,冰消瓦解。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我看见了人的脆弱。我看见了你,黄生。

Wednesday, May 24, 2006

眼睛吃人事件

你们眼睛上的椅子在打量我
一定是。

痛说我
脸捂着手
脸颊狂奔在蛮横的眼泪
我的勇气捕杀冰冷的空气。

森森密密沉沉
空空轻轻重重
黑黑黑黑黑黑

你吃走我的重量吐给我骨头
“哐啷”
声音

拖鞋、轮椅、空气、人

“现在我们转右。”
“现在我们转左。”
“现在我们转右。”
“现在我们转左。”

是空间走向我
还是我走向空间?
是黑暗嘴嚼着我
还是我嘴嚼着黑暗?
是眼睛刺痛着我
还是我刺痛着眼睛?

“我很怕。”
“不要怕。”
“我很怕。”
“不要怕。”

残余的重量在你牙缝间打转
你剔出的残余物“叭嗒”一声摔在我脸上
重量回来了
冷冷
是泪。。。
。。。。。
。。。。。
。。。。。
。。。。。
。。。。。

Tuesday, May 23, 2006

太阳天天新

20060310
反油起价示威。

一个油漆工人
遇见一群镇暴队员

在双峰塔下





同样的太阳天天从东方升起,可是在新闻从业员的世界,太阳是天天新的。每天从收伏倦意的床爬起来后,我们每天都要向四面八方出发,去寻找不同的太阳。

太阳是天天新的,所以我们每天的内容都和昨天不一样。昨天是沙里尔辞职事件、前天是景观大桥课题、大前天是校长贪污现象、大大前天是汽车入口准证风波、今天是涉贪国会议员自圆其说怪诞。每一天,我们都在不同的路上奔走。

太阳天天都是新的,所以任何轰动全民的大事件皆一纵即逝。去年闹开的汽车入口准证事件、裸蹲案今天都成了过眼云烟;前不久占尽报章篇幅的裸蹲案也已经烟消云散;闹得沸沸扬扬的景观大桥课题,不出两星期即风平浪静。每一个曾经让我们费尽心思追赶、牵引、指挥的太阳,都在时间的驱逐下,消失在新闻的荒野。

放牧太阳的我们,精疲力竭、笔枯舌干,为的是赶太阳上子午线大跳草裙舞,可是,时间一到太阳即不留痕迹地从子午线上消失,第二天,我们又重复昨天的作业,我们昨天所做的一切,对今天留下任何意义了吗?

昨天,头也不回地走了,少有人问起,也少有人记取,更少人去正视、去作出改变。新闻,真的改变什么了吗?到最后,我们就连跳草裙舞跳得最起劲的太阳如何停步谢幕都记不了,可不是?谁记得汽车入口准证课题最后闹出什么结果了?

记者天天为不同的太阳奔走、读者天天对着新鲜出炉的新闻长吁短叹,可是说到底,昨天的新闻和今天的新闻确实有很大落差吗?我枯竭的笔知道,它天天都在复述相同性质的故事,不同的只是故事里头的主角。

媒体人清楚不过了,媒体,除了是新闻的追随者,也是新闻的指挥者和创造者,与其跟着“太阳天天新”的幻影在新闻的荒野兜圈子,何不奋力阻挡新闻无疾而终?我们总得让跳草裙舞的太阳学会如何完满谢幕。

阴沉的星期天

哦,星期天,阴沉的星期天。阴沉的女声不断预告着一个悲情故事。装满红椅子的视听室跟着阴气沉沉。来了。镜头从海峡慢慢向大桥挪近,踏着金球的老鹰从右下角冒现。这一秒钟开始,我喜欢上了这部影片。

镜头去到一间叫Szabo的餐厅。乘坐豪华房车来到的老男人,叫了牛肉卷,点了这一首《阴沉的星期天》(Gloomy Sunday)。音乐响起时,他满意地笑了:“一切都跟以前一样。”

这一天是他的八十岁生日,侍者端来了蛋糕。一切看来是多么美好。下一秒钟,镜头指使他瞥见桌上一张女人的照片,性感、美丽、笑嫣如花。再下一秒钟,他倒地死亡。怎么一回事?每个红椅子上的人都迫切地等待着影片告知真相。可是负责讲故事的机器,偏偏选在这时候罢工。

那一天的我,怅然若失。老人的死因谜团,像一只刁蛮的蜜蜂,嗡嗡嗡,在耳边缠绕不去。负责放映的鬼佬承诺,他会努力找完好的片子回来重映一次。我等。后来鬼佬大概忘了他的承诺,竟学《阴沉的星期天》,突告罢工。

马大欧亚研究院国际电影放映会的死因之谜,嗡嗡嗡,在耳边缠绕不清。坐在研究院的木椅子上,我写了一封反馈信。投函时,我深知,我在这个校园的部分记忆,已经一去不复返。

鬼佬和他的同伴后来转在国家电影发展机构播映影片,时间仍定在每个星期三晚。我嫌太远,一直没去。不幸离得那么远,坏消息还是传了过来:鬼佬和同伴播放的国际电影被认为是黄色影片,遭指示停播。

后来,我在一家光碟店遇上了她--《阴沉的星期天》。一首真诚、赤裸裸的曲子可以杀人,你相信吗?《阴沉的星期天》说的就是这么一个故事。

我为荒唐事笑得眼泪直流。鬼佬,你一定也一样。

Thursday, May 11, 2006

Women and their hair















Kelantan, 2 and a half years ago.

Monday, May 08, 2006

我的自我批判

网络新闻和主流媒体最让作者开心或不开心的地方是,文章刊出后,立即就可以得到读者的反馈。读者可能批评你、责难你、鼓励你、称赞你,不管读者对你的评价如何,文章的作者既然是你,你就得硬着头皮面对,由不得你害羞躲避。

我大概是个害羞和脆弱的人,名字被读者提起时,总是紧张兮兮的。最近我因报道了一些乏人碰触的课题,被读者冠上“正义”的礼帽。飘飘然之余,不安之感油然而生。我想我是心虚了。

网络新闻是没有木棍和绳子的媒体新疆界,所以,记者可以毫无顾忌地敲打键盘,据实报道所见所闻。因此我想,我们比主流媒体更大胆、更理直气壮、更豪气干云,是理所当然的,不是什么值得吹捧传颂的事情。哪天网络媒体人无法理直气壮,那才是必须敲锣打鼓尽告知交的大事件。

网络媒体人和主流媒体人处在不同的起跑点,因此,用新闻内容来比较“正义”程度,对主流媒体人有欠公平。主流媒体人在一定的限制下作业,天天在新闻线上走钢索;比较起来,走在大桥上的网络媒体人,要博得“正义”的礼赞,实是无须耗费吹灰之力。

赞赏网络媒体人正义,分明是多此一举。我们应该把正义的礼赞,献给那些在限制中作业,而又能坚定职守、冲破局限的主流媒体人才是。

一些国家的媒体人走在悬崖中间的钢索上,踏错一步,都有可能粉身碎骨,可是尚见许多孜孜不倦的身影,默默推动着新闻自由的巨轮,比如中国《河南商报》的顾问马云龙、《中国青年报》的资深编辑李大同。我国媒体人走的钢索,下方还有高床软枕准备接护,理应学着更理直气壮一些才是。

就连身在中国的马云龙都说了,“我们永远不能声明放弃打老虎的权利”,身在民主国度的我们又怎能轻易放弃信守新闻专业的权利?

愿趁着5月3日世界新闻日,与全体马来西亚媒体人共勉之。

(原刊《东方日报》生活资讯“晒网打鱼”专栏)

Wednesday, May 03, 2006

城市里的小鸟永远都像是在赶街市似的,啾啾啾叫个不停。乡村的小鸟来到城市,一定惊讶得瞠目结舌。

鸟儿们躲在屋檐下、屋边的红毛丹树上、草坪上啾啾啾,从早到晚,非要把人烦死不可。乡村的小鸟遇见了城市的小鸟总要问的:“你们不会飞吗?为什么总呆在那里傻叫?”

《秘密花园》的作者见了我,也一定要赶我下楼的。“去去去,跳藤圈去、跑步去,天天坐在那里对着电脑,你不烦我都烦。”一定是这样的。

城市人最腻人的口头禅非“忙”莫属。工作累坏人、睡眠永远都嫌不足、衣服永远都买不够,一天24个小时,怎么切割都轮不到户外生活。躺在床上看《秘密花园》,书里描绘的户外生活的美感让我如躺针毯。

女佣妈妈送去的藤圈就像女巫的魔术棒,让苍白、冰冷、讨人厌、从来不知道饿是怎么一回事的小女孩玛莉变了一个人。汗水,浸湿了她的衣衫;洗涤了她的心灵;冲刷了她的冰冷,令她嗖地变身成为活泼好动、热血心肠的小女孩。

迅速变形的玛莉令我想起《老人与海》中那与大鱼搏斗的老人和《重庆森林》里失恋后不停跑步的金城武。后来我相信了,汗水,是一种魔法、一种药、一种心灵的救赎。

晚了,小鸟还在啾啾啾叫个不停,烦死。我让音乐挡住屋外的车声和鸟叫声,企图舞出一身汗。

后记:每次,访了真正的社会有功人士,我都会不由自主地说:“你要好好照顾身体哦。”看过这篇文章后,如果你心里升出一把声音:是时候去呼吸大自然;是时候出外跑跑了,这篇文章也就达到了它的目的。

(原刊《东方日报》生活资讯“晒网打鱼”专栏)